《不要觊觎一朵菟丝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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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鸣玉坐在一堆尸体中间,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个人。
那个人她记得,曾给过她几个馒头吃,在她某次饿得发昏、倒在她家店门口时。她没有嫌弃薛鸣玉一大早躺在门口犯了晦气,反倒很可怜她。薛鸣玉一度对此难以理解。
她咬着嘴里的馒头,只觉得面前这妇人更可怜。
因为薛鸣玉只有薛鸣玉,但是她却上有老下有小。老的中风后人就不大行了,一直瘫在床上;小的害了病,大夫说是痨病,治不好的。
一家子都靠这间破店吊着命,喘口气都是酸苦的汤药味,还有钱味儿。
活着就费钱。
薛鸣玉没有劝她干脆撒手了事,一老一小总要死的。
她不同情她。虽然她觉得妇人可怜,但是她不同情她。她也不会同情。她压根儿就没有这种多余的情绪。
就像如今这个女人自己也要死了,她甚至被另一群人贪婪地垂涎着。
薛鸣玉熟悉那种目光。
城外的人都太饿了,饿得连树皮都扒光,连石头都生吞。更别说人。这毕竟是冒着热气的、活生生的人。
起初还有人害怕得病,后来饿极了病也顾不得,活着的便总想吃半死不活的。
那些人要吃她时也是这样的。
因为她年幼肉嫩,且估计她没什么本事反抗。小孩子嘛,总是胆子小,任人宰割的。薛鸣玉平静地听他们说。他们甚至不怎么避开她,认定她是逃不过一死的。
他们没商量多久,她便看见他们有个人拎着一条粗麻绳过来。麻绳轻而易举套在她脖子上。
这种日子有够无趣的,每天一群人被丢出来,又有一群人哀嚎着死去。死了也没什么不行,反正她在这世上没什么留恋。薛鸣玉想道。
结果绳子一圈圈收紧,她即将喘不过气要昏厥的一刻,有个人啧了一声,十分嫌弃地踹了她一脚。
“可惜没什么肉。”
薛鸣玉忽然有些不快。
要死不是不行,要吃她不是不行。但是不想死在他们手上,不能给他们吃。她的衣裳有了个脏兮兮的泥脚印,她不喜欢。
于是她将手指竭力塞进绳套里,以便喘气。趁那些人尚未有所反应,她从自己经常坐的水塘边捡起一件弃置已久的外衣,团成一团然后用力朝后一掷。
她是看着地面的人影丢的,因此不偏不倚,正好砸在勒她的那人头上。衣服脏得很,浸透了脓和血,不知道有多少病。衣服的主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,应该也是死了。
那人惊得手一松,薛鸣玉就挣脱了。
她径直旋身扑了上去,用衣服死死捂住他的脸,恨不能将浑身重量压制住他。他的同伙出于对瘟疫的恐惧,兼之本来也没什么兄弟情谊,自然是不敢上前。
这人慢慢不动了,薛鸣玉却还默默数着数,过了很久才揭开衣服看他。
果然被捂死了。
她慢慢回转过去望向那些人。尽管看不见自己什么样,但料想必定吓人得很。
薛鸣玉的面庞因为长久的窒息而略肿,紫红的。脖子上深深一道勒痕,手里还攥着那件脏衣服,像只索命的鬼。尤其她的神色十分镇定,简直不像一个孩子。
于是那些人看着便忍不住心里发慌,以为她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。
“你们不能吃我,我暂时还不想死。”她平静地宣布,声音因喉咙受损还很粗哑。
薛鸣玉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他们会不会拒绝,而是显示出一种理所当然。
但那些人确实不敢打她的主意了。他们恨恨地朝水塘里淤积的污血啐了一口,满脸忌惮地走开。没人想惹一个邪性的人,哪怕只是小孩。
从此她身边就清静了。
没人敢冒犯她,她身上有不干不净的东西,说不定被什么妖怪上身这类的谣言都传开了。偶尔有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,她也不在意。
她若无其事地掐着指头数,这是她们被赶出来的第几个月来着……
七个月,还是八个月?
记不清了……
诶,总归很久了。
襄州人真是可怜的。
三年大旱,又在当今圣上沉迷鬼神之道的第四年忽逢暴雨。
暴雨整整下了一个月,河水也因此涨过了堤坝,终于把临水的几座城淹没了大半。数月后,洪水退散。其后瘟疫接踵而至……
总是在死人,可怜的襄州人。
薛鸣玉就自幼长于襄州。
*
她是在瘟疫泛滥时被赶出城外的。
这也没什么。她本来就无所谓在哪儿活着,何况被赶出城外的远不止她一人。她慢吞吞地随着人群被驱赶着往外迁时,随便一瞥就是张熟面孔。
因此她颇觉无趣地垂下头,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,然后便老老实实地像大多数人那样被赶出去了。
稍有不同的是,别人多多少少都扎了只破包袱,她却两手空空,单薄的旧衣裳还漏着风。
但比她充裕的都一个个面含凄楚,反倒她脸孔白纸似的,什么都看不出。只有乌黑的眼珠子偶尔在别人望过来时会定定地瞧回去,直勾勾的,乍看了有些邪门,叫人心慌。
然而薛鸣玉对旁人隐隐的排斥无动于衷。见对方避开她的眼神,她便慢慢低下脸,继续踢着小石子无声无息地隐于人群中。
她们被放弃了。
她听见周围人都在哭泣着哀怨。
不过这也不稀奇。原本城里就尚未完全重建,除了那些大人们,许多人都只是可怜地蜷缩在一间破屋子里,几家几户同吃同住。
也有人偷偷说这样不好,洪水之后最是要提防瘟疫。
可圣上都默许了,他们又能如何?总不能闹着要造反。那可是要杀头诛九族的。何况这不得已的绝路从前或许行得通,如今却不行。
都在传圣上不问朝政、不恤百姓惹恼了苍天,可前些日子真有义士行刺圣上了,却没一个好下场。且偏偏都死得离奇,据说邪得很。
于是人们又说,本朝气数未尽,他们还得熬。
熬到瘟疫成灾,连个能成事的官员都没有,只来了个陆大人,吩咐说城里不许聚众,干脆迁出一部分人。至于迁哪些人,自然就是原先被安置在西北角的涝灾灾民。
不过陆大人本尊未曾出现——他忙着代表朝廷与襄州的父母官联络感情。这些话自有专门的官兵来通传。
只是他的口吻轻飘飘地从传话人的嘴中钻出时,好像连带着这官兵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。
薛鸣玉听见很多人在骂。
城外的地泥泞不平,还积着浑浊的水,和了土,褐黄色的。
天上忽然飘来细细的雨丝,落入水塘中,溅起一圈圈波纹。薛鸣玉轻轻眨去眼睫的雨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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